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。
厉鬼在争夺他这一具阴身。
他掀起沉重的眼皮,清透的双目中映出张翠娥的影子。他模糊地看到方才那团艳丽的火焰还在他对面,突然消失之后,下一瞬已经在他眼前。
通明先生摇晃的羽扇忽然停止。他看到张翠娥那一双天生摸骨算命的手折叠了起来,九宫八卦、十二辰文、宇宙万象,忽然俱浓缩于那一双手中。她飞掐北斗,双结五雷,勾指屈节,厉喝一声:“退!”
李柔风双目一闭,软倒在她怀中。
羽扇背后,那张仙风道骨的脸蓦然一冷。他心中,忽地浮现那道又哑又细、毫无温度的声音:“我就要这个阴间人,就要这个魂,别说小王爷的魂,就算换成天王老子的魂,我也不许!”
“孽畜。”
仙风道骨的通明先生嘴唇里冷然吐出这样低沉的声音。
张翠娥被带回了杨燈府中。醒酒汤的效用并未持续多久,她在马车上又睡了过去。待她再次醒来,窗外已经大亮。她特地往外看了看,确认是白天无疑。
房中无人,她披了衣衫下床,见李柔风在外面小厅中看书。杨燈给他们安排的这个院落极小,也就之前冯宅一个正房那么大。然而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虽然简陋,却也窗明几净,苍苔盈阶,清朴宜人。
李柔风今天换了一套寻常的青衣,当是杨燈府中备的,漆黑长发束起,依然干净整洁,手持一卷青简,指尖摸着竹牍上头的刻字来读。
张翠娥绾着长发,赤着脚走过去,没有声息。她看见这卷青简是《阴符经》。
窗边小几上有一个碎了颈子的陶罐,里头盛着清水,挺挺地插一枝含苞欲放的栀子,绿枝白花,甚是好看。
张翠娥忖着,这栀子花不算什么稀罕物,城中长得到处都是,要说这五浊恶世,也就这些花草清净,她向来摘时都是大把大把地抱在怀里,低头一嗅,香死个人。独李柔风小里小气,就摘一朵,还拣个破罐子装着。虽这么想,她还是弯了弯嘴角。
她出去唤婢子要了热水,在房中洗澡。她脱衣的声音悉悉率率,李柔风听着觉得不自在,便起身要出去。
“你过来。”张翠娥声音淡淡道,她放下衣衫,跨进浴桶里。
“娘娘洗浴,我不便在侧。”
“你看得到吗?”张翠娥嘲道,“外面那个婢子不甚好说话,你帮我讨个香胰子来。”
李柔风微一蹙眉,两相权衡,放下青简出去找婢子讨香胰子。不多时,他便拿了块香胰子进来给张翠娥。
张翠娥拿着牙白的香胰子对着光看了看,冷声道:“刻薄嘴脸的东西,我去问时小半块都没有,见着男人了恨不得全部家当都送出去。”
李柔风在一旁不言语,张翠娥放下香胰子,看向李柔风,道:“你必是很不喜欢我这般冷言嘲讽。”
李柔风道:“娘娘心直口快,是个好人。”
“李柔风,”张翠娥嗤笑一声,“这么虚情假意地同我说话,你累不累?”
李柔风微微一怔,听见她淡漠说道:“你还有一辈子时间要和我待在一处,很长的。”
说完这句之后,张翠娥便没再言语,只是让他出去,把房门带上。
李柔风走到外面,忽然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,发了一阵子呆,一时间书也看不进去,到旁边柴房去摸索着生火煎药。
不久之后,张翠娥洗完澡出来,换了红衣蓝裙的打扮,腰上仍用麻绳坠了一串发绿的青铜铃铛,一迈步子就叮叮当当地响。李柔风想起那夜在鬼市,他远远地便听见这铃铛的响声。那响声在鬼声呼啸的阴间世中不知为何那般清晰,声声向他逼近,他一抬头,便看见了一团艳丽的火。
张翠娥擦干头发,搬着浴桶出去倒洗澡水。她在他身边如风似火地走过,叮叮当当,悉悉率率,来来去去手脚麻利地洗衣衫、晾衣衫,却不同他说一句话。
李柔风突然闲到不自然,道:“娘娘,有什么事,可以让我做。”
院子里找不到撑衣杆,张翠娥搭着凳子去够那晾衣绳,声音干瘪地道:“你都已经向吴王报了说你是我郎君,我若再使唤你做事,那岂不是欺君吗?”
晾衣绳也不知是谁搭的,高过头,张翠娥踮着脚把衣衫甩上去,将其抻整齐。李柔风循着那铃铛声走过去,摸索着从张翠娥手中拿过湿漉漉的衣衫,手一伸便搭在了晾衣绳上。李柔风道:“我知道这般说会让娘娘负上三嫁的轻薄骂名,可倘若不这般说,他们必不许我跟随娘娘。”
张翠娥淡声道:“说便说了,没追究冯时的事情,已经算我们幸运。”过了会儿,她又自嘲地笑了一声,“三嫁,呵。”
李柔风晾完裙子和外衫,摸到手中的衣服小而柔软,质感与其他衣衫格外不同,薄薄一片,也不知道是什么,便狐疑地多摸了两下,张翠娥在旁边微臊道:“你老摸它作甚?”他忽而反应过来这是件女人穿的兜肚。昨晚马车上手底的触感传来,指尖发烧,他到底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身下不由得一燥。
第五章 法诀(5/9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